填海造地要杜绝科学欠账

                                 粗放开发当休矣

  

            
                                填海造地建成的澳门国际机场
 

            

                                      荷兰拦海大坝

  

          

               大连湾装备制造基地填海造地规划图 本版图片来源与网络

 

    荷兰人曾有一句引以为傲的谚语流传世界:“上帝创造了世界,荷兰人创造了荷兰。”这句谚语的由来要归功于荷兰人数百年填海造地的历史——荷兰地势低凹,经常遭受风暴、海潮的袭击,荷兰人民筑堤排水、围海造田,与大海搏斗,其约1/4国土面积是从大海里“夺”过来的,曾被公认是人类战胜自然的壮举。
 
    然而,荷兰政府当前正在推行这样一项宏伟计划:将围海造田的土地恢复成原来的湿地,以协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在1990年荷兰农业部制定的《自然政策计划》中,他们准备花费30年时间恢复沿海滩涂的自然面貌,“为老百姓的生活增添一抹亮丽的风景线”。
 
    填海造地是人类利用海洋最古老的方式,世界上很多国家都曾向大海要过土地。在人类文明发展的今天,填海造地在给人们带来巨大经济效益的同时,不加考虑的围海带来的生态负效应也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
 
    青岛海洋地质研究所研究员高茂生在接受《中国科学报》记者采访时说,填海造地要以优化生态环境、保障人类生存需要、维持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为出发点。
 
    填海造地的今与昔
 
    填海造地是沿海地区为缓解用地紧张而采取的一项举措,世界上曾有许多国家依靠填海造地缓解土地矛盾,荷兰当属世界上向大海要土地的“典范”。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荷兰填海造地的恶果也开始显现:湿地丧失、海水污染、生物减少。为此,荷兰农业部在1990年专门制定了《自然政策计划》,又名“退耕还海计划”,致力于将现有的240000公顷农田恢复为湿地和湖泊。
 
    这一计划旨在保护受围海造田的影响而急剧减少的动植物,为诸如鹳、鹅、鹤等鸟类创造自然栖息地,并通过人类的努力,复原自然景观,恢复自然界生物的多样性。
 
    除了荷兰,日本也是一个热衷填海造地的国家。日本是个群岛国家,国土狭小,人口稠密。明治维新以前,日本的填海活动主要以拓海围田、开垦耕地为主;明治维新到20世纪70年代,填海所得土地多用于综合工业到重化工业,据日本国土厅统计,1912~1954年仅东京湾6港区造陆就有3000公顷,1954~1982年间,日本人造陆地面积达6万公顷。而在此期间,填海也从以工业开发为主转向以交通住宅、商务、情报、文化娱乐等为主的城市功能多样化开发利用。
 
    20世纪70年代起,日本将围垦的重点转移到海岸以外的人工岛。东京人口1200多万,面积只有2145平方公里。为了寻找新的生活空间,东京计划在15年时间内用城市垃圾填出18个人工小岛。
 
    相关专家估计,在过去的100多年中,日本从海洋索取了近1200万公顷土地,日本沿海城市约有1/3的土地都通过填海获取。
 
    过度的填海导致日本一些港湾外航道的水流明显减慢,天然湿地减少,海岸线上的生物多样性迅速下降。海水自净能力减弱,水质日益恶化,迫使日本不得不在环保上投巨资。高茂生介绍说,他们现在的目标是用100年的时间,恢复到100年前的海洋生态环境。
 
    始于1991年11月的“新万金海堤”,是韩国填海造地史上的一件大事,它改变了韩国的地理版图。近34公里的海堤比荷兰须德海海堤长1.4公里,位列世界吉尼斯之最。
 
    另外,新万金地区也将被开发成面积为401平方公里、人口为76万人的经济中心。然而,新万金项目自1991年动工至今,政界的唏嘘、民间的抗议从未间断。
 
    高茂生对记者说:“大海不会一直风平浪静,在人类与自然的斗争中,必须顺应自然,因势利导,遵循自然规律,人与自然和谐共处,方能最大限度地造福人类。”
 
    “填海造地的经济效益是明显的,但问题可能是潜在的。”中国地质大学海洋学院教授胡克在接受《中国科学报》记者采访时说,问题显现出来可能需要十几年、几十年或更长的时间。
 
    我国沿海地区先后兴起过四次填海造地热潮,特别是进入21世纪以来,一些地区为了建设工业开发区、滨海旅游区、新城镇和大型基础设施,填海造地呈现出速度快、面积大、范围广的发展态势。
 
    “填海造地工程对缓解人地矛盾、推动社会经济发展发挥重要作用的同时,我们应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一种严重改变和干扰海域自然属性的人类行为。”高茂生说,如果缺乏合理规划和科学管理,过度实施围、填海活动,其带来的负面影响难以估量。
 
    围填海适宜性评价先行
 
    “围、填海多在海岸带附近,这些地区人陆海相互作用非常强烈,科学论证牵扯到的因素繁多。”胡克认为,填海之前对地质条件、生态环境各方面的评价和论证,有助于规避潜在的问题。
 
    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海洋地质调查专家告诉《中国科学报》记者,在填海造地选区、工程设计和施工中,应重点开展地质环境适宜性评价。
 
    “区域地壳稳定性关系到工程的安全,是需要首先考虑的一方面。”这位专家告诉记者,对于人造陆域的建设地块而言,作用其上的既有自然地质环境的动力地质作用(如地震、海浪冲刷等),又有内在的重力作用及人类工程活动的巨大的工程荷载。“在内外动力作用下,地块的整体稳定性是建设用地最突出的工程地质问题。”
 
    另外,海底地质及其他不良地质体的分布,也严重影响区域的稳定性,在浅层气、古河道、沙波等分布区,一般不宜于进行填海造地。
 
    工程地质条件是填海造地必须考虑的要素之一,以建设用地为目的填海造地工程尤甚。这位专家介绍说,填海造地对持力层要求较高,在持力层的承载力小于150KPa(千帕)的区域,一般不适宜进行填海造地。
 
    “填海造地中特别应考虑区域水动力条件及其所导致的岸带的蚀淤,”他指出,“在海水动力条件较强,且侵蚀严重区不适于填海造地。”
 
    高茂生向《中国科学报》记者介绍了不同底质海岸之于填海造地的适宜性:“不同海岸段的地形地貌特征、海洋与陆地的水动力条件不尽相同,填海造地的适宜性也大不相同。”
 
    他介绍说,粉砂淤泥质海岸潮间带往往比较宽广,沿岸海域水深浅,海洋动力较弱,适合于较大面积的填海造地;砂质或砂砾质的海岸,潮间带宽度、沿岸海域水深和海洋动力居于中等水平,适合于中小面积的填海造地;岩石质海岸的潮间带非常窄甚至没有潮间带,沿岸海域水深往往较大,海洋动力较强,基本不适于填海造地(港口建设除外),或仅适于小面积的填海造地。
 
    “黄河三角洲海岸段属于粉砂淤泥质海岸,是由黄河携带大量泥沙入海造成的,潮间带宽达数公里,沿岸海域水深浅,对选择填海造地的岸段需经过充分论证;蓬莱—威海成山头岸段是海岸发育岩石质海岸、砂质砂砾质海岸,该岸段水深大,海洋动力强,不适合填海造地。”高茂生举例说。
 
    专家们还指出,填海造地的目的是更好地拓展人类生活的空间,既然有人类居住、生活,就必然要考虑区域内的水资源条件和区域环境质量条件是否满足需要,如地下水资源量、距地表河流距离、区域生态环境、污染程度等;另外,水深条件、海底地面标高,在一定程度上限制着填海造地的造价和成本,在进行相关活动中应予以考虑。
 
    科学布局,不能急功近利
 
    科学合理地对填海造地岸段进行适宜性评价,仅是围海工程决策阶段的“必做功课”,在工程实施、运维等阶段,同样要求科学布局,不能急功近利,以避免难以挽回的恶果。
 
    近年来,填海造地在一些沿海地区依然是一种大受欢迎的发展模式,在地价猛涨、楼价飙升的利益驱使下,一些地区用围填海所得土地大建楼盘;更有甚者,一些围填海地块沦为少数开发商牟取暴利的工具,为了追逐近在眼前的利润,罔顾科学规律,造成安全隐患。
 
    2010年经媒体披露,深圳部分填海区新建楼盘出现地面沉降现象,楼面底部甚至出现拳头大小的裂缝,楼盘地面沉降明显,成了名副其实的“楼陷陷”。
 
    海洋地质专家告诉记者,要保证建筑在填海造地地块的建筑物的稳定性,首先在施工时桩基要打到稳定持力层(如基岩、硬土层),其次要满足填海地块至少有10年以上的自然压实,经过海水冲刷和地表充分沉积后才可大规模建设。
 
据了解,在国外,围、填海区通常要经历30年左右的自然压实才可进行地上部分的大规模建筑施工。
 
    专家指出,填海区完工不足10年就进行房地产开发,土地根基不稳,地表继续缓慢沉降的可能性将增大。
 
    填海造地通过改变海洋自然性状的方式获取了本不存在的土地,为城市提供了新的发展,也为区域经济发展创造了有利的区位条件;但这背后,是生物栖息地被侵占、近海生态环境功能退化、湿地生态环境损失惨重。
 
    据统计,由于“填海造地”和过度砍伐,中国天然红树林面积已由20世纪50年代初的约5万公顷下降到目前的1.5万公顷,70%的红树林丧失。红树林的大面积消失,使中国红树林生态系统处于濒危状态,许多生物失去栖息场所和繁殖地,海岸带也失去了重要的生态防护屏障。
 
    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研究员蒋高明曾撰文指出,填海造地虽然短期解决了土地紧张问题,但是,填海造地将蜿蜒曲折的海岸线“拉直”,成片的红树林、滩涂等自然湿地被破坏。表面上看,填海造地可能会带来一些经济效益,但长此以往却会带来湿地消失,加重旱情;生物多样性降低,渔业资源减少;诱发洪灾;加重赤潮危害;改变自然景观等多种自然灾害。
 
    “生态功能没有了,人类的经济功能、社会功能也无法保障。”蒋高明指出。
 
    胡克也认为,向海洋要地成本低、利润高,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今天创造的价值,可以弥补明天它有可能带来的灾害。
 
    应该看到,在自然生态环境恶化的今天,人们已经逐步意识到退地还林、还草、还湖的必要性,填海造地不应重复“破坏—还债”的老路,粗放地填平生态友好的滩涂、湿地的做法,当休矣。
 
    高茂生指出,填海造地必须统一规划,有序开发,加强监测,进行开发后环境效益评估,趋利避害,审慎从事。
 
    另外,作为平衡海洋开发与保护的新模式,建设人工岛和在突出部位组团式的填海造地值得倡导。高茂生告诉记者,生态敏感区非但不能搞开发建设,其区域内现有的项目还要逐渐迁移;利用建设人工岛的方式,有利于保护海岸线、增加人工岸线和海域面积,兼顾海洋生态保护和实现经济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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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地图上消失的须德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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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兰人民以筑堤排水、围海造田和与海水搏斗闻名于世。众所周知,荷兰是一个地势低凹的国家,荷兰一词在荷兰语中就是“低地”的意思。这个国家有27%的土地在海平面以下,1/3的国土海拔高度仅为1米上下,其中首都阿姆斯特丹就建设在一个低于海平面5米的大湖之上。
 
    地势低凹使荷兰经常遭受海潮、风暴的袭击,使人民生命财产蒙受巨大损失,因此荷兰人民经常加固海堤,以防大海的侵袭。同时荷兰又是一个人多地少的国家,人均耕地仅0.08公顷,因此荷兰人千方百计地向大海索要新的生存空间。
 
    随着生产的发展和科学技术水平的提高,荷兰人围海造田的技术也不断改进。最初是筑坝排水,圩田开垦。至16世纪,以风车为动力排干湖水,造就耕地。自19世纪以来,蒸汽机和电动水泵及其他新技术的应用,扩大了围垦规模,造地速度加快。
 
    围垦须德海是荷兰最大的造田工程。须德海是深入内陆的内海,面积3500平方公里,1927年,须德海拦海堤坝开始动工,历时5年,一条被称为世界第一长堤的拦海大堤建成了,堤坝全长30公里,宽90米,高出海平面7米多,建有2座水闸。与堤坝同年动工的威林格尔围垦区,仅3年时间即告完成,围垦面积达2万公顷;东北围垦区工程花了6年时间完成,面积达4.8万公顷;随后又于1957年、1968年、1980年完工了东围垦区、南围垦区和马克瓦得围垦区,面积共达15.3万公顷。须德海从此在地图上消失了。而荷兰却多了一个新的省。再如规模宏大的“三角洲工程”所建造的4座大坝,总长16公里,把4个深入陆地的海湾变成了湖泊。
 
    从公元13世纪起,通过围海造田,荷兰共修建了总长达2400公里的拦海大堤,围垦了71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这几乎相当于荷兰今天陆地面积的四分之一。难怪荷兰人十分自豪地说:“荷兰是我们创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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